母  親

□李新毫

母親

那年生產隊出工

母親瞞著眾人

用松土蓋住了兩蔸紅薯 

 

夜里

母親彎成了一道影子

和夜色緊緊貼在一起

把紅薯接回了家 

 

我們開心地圍著一堆紅薯

說母親是賊

 

母親笑著笑著

哭了

 

野草坡

此刻，需要牽來一匹馬

這些野草茂盛，柔軟

在馬蹄的蹂躪下，它才會更堅強地抬頭

它有它的高度，哪怕低于塵埃

 

人們從四面八方涌來，像朝圣者

有時，一片野草就是一座寺廟

一棵草就是一個菩薩

 

你若厭倦了凡塵，就來這看看草吧

看風也行

也許一不小心，會讓你醍醐灌頂

   

菩薩

父親拍打著輪椅，哇哇亂語

似乎要掙脫，二十三年的囚籠

母親扶著他顫抖的肩膀，像撫摸著拔節的莊稼

 

時光一直在磨刀

石生，五根，春山

一個一個名字

嵌入石碑

 

母親站成村口那棵布滿皺紋的老槐樹

擋太陽，也擋風雪

 

此刻

母親眼里含著光

布滿老繭的手輕輕撥動著輪椅

 

像撥動一串

早已包漿的佛珠

 

一封信馱起了故鄉

故鄉太輕，一封信就能將它馱起

我的鄉音太重，縱有山路重重

水路迢迢，都無法減輕

擁擠在深圳的街頭

隨便一指，便知道哪朵云來自故鄉

故鄉太小了，我用一個行囊

足以把它裝下

故鄉太大了，我用一輩子出走

依然沒有走出

 

作者簡介：李新毫，湖南省作協會員、中國詩歌學會會員，毛澤東文學院十七期學員，魯迅文學院湖南專題文學（小說）研修班學員（2023年）。作品見刊于《詩刊》《文學風》等報刊，出版詩集《遠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