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流

□安敏

開車去“廣本”4S店，省交通職業技術學院畢業的外甥在那打工，天涼了，送床厚點的被褥去。

這是往婁底城郊的江龍灘方向，好久沒往這邊走了，也是頭一回去看外甥，不知道具體的位置，就沿著湘陽路一路尋過去。

前面就有招牌，與車有關。近前一看，是“和信豐田”。再往前走，又有，仍不是，叫“馬自達”。這還是在湘陽路的街區，當然不是了。想著就出了街口，就往江龍灘方向了，就看到“車”的招牌了，嗬，是“上海大眾”。再走，喲，是“上海通用別克”。這下我不急了，卻別有了一番心情，想不到我這婁底如今冒出了這么多的汽車營銷專店！而湘陽路往江龍灘這長長的延伸，好像就是一座小轎車的銷售城了。

一個一個的招牌從眼前閃過，“東風標志”“北京現代”，還有專門銷售微型面包車的“華泰”“江淮”“長安鈴木”等等，這條幾年前還十分寂寞還沒走出鄉村的湘陽路，一下竟如此現代起來了！

我真的就為婁底驕傲起來。也才突然感到，這些年婁底的車如雨后春筍般生長出來！

過去都說，婁底這小小的市區啊，上了車踩一腳油門，就出城了。那意思除了說這城小，還說了這城里車不多，當然就暢通無阻。記得一九八八年婁底日報社成立的時候，我們來上班，好不容易才爭取到了一臺超齡服役的老北京吉普，市委大院里也就是小車隊里的十幾臺車。那院子里也是極其空暢的。而后來是看到一次次地增蓋車庫，現在這院子當然早變了樣，滿院子的道路上能泊的車的自然也不空閑，老式吉普車那是早沒影了，各色轎車盡顯風流。

不說這單位里的車和私家車，單說出租車就了不得。現在得回看很多年前了，婁底市區說要取消人力三輪車，要取消“面的”，一夜之間，幾百臺新“的”就快樂地“的的”叫！原來的城市面積很小，街面上都空落落的；現在城市南擴北移，快速擴容，車流都擠不過來了，幾個街心的那些風景花園，都不得不忍痛割愛來疏通車流了。

不說這市區，婁底哪個縣市的小轎車又不是蜂擁而至呢。我故鄉那新化小縣城，過去的小街里是人擠人單車擠單車，螞蟻一般。而現在，好像是讓這小轎車把個街道擠寬了，把個小城擠大了，滿城是車如流水了。一座資江大橋肯定是擠不過了，現在已有第五橋了！眼前的婁底，建婁底地區的時候就漣水河上一座小橋通漣鋼，現在也是五座大橋了，跨度最大的是第三橋，跨漣水跨湘黔鐵路跨田原溝通城市與經開區，好不壯觀！我看著看著就想起一件往事。

那是20世紀70年代，我在新化縣城當老師，父母還在鄉下教書，家也安在那里，是吉慶區的高峰村小，離縣城八十里地。假期里回家，快開學了就返城。那高峰小學門前就有一條公路，是吉慶區通田坪區的，可一天到晚很難看到幾輛車，當然是貨車，班車是沒有的。回縣城得沿這公路走二十里到區上，再坐一天或是兩天只有一趟的班車，如果去晚了就買不到票。有一年，跟父母在鄉下讀小學的我還有弟弟，放暑假了要到城里奶奶家去，為了買上車票，天沒亮就起程往區上趕。可到了那里才知道這一線班車停開了，我們垂頭喪氣地走到小街上的面館里，想吃碗面條再打回轉。那面館里有位阿姨認得我們是周老師的崽，就說你們別吃了趕快跟我走，剛聽說供銷社有輛貨車送了貨來要回去，快快。

阿姨人好，一手扯起我們一個，使勁就往有里把路的公路上跑。那里果然有輛車，車子已經發動了，仍有好多的人在往貨箱上爬，像逃難一樣的。這阿姨氣喘吁吁地招呼著熟人把我們兄弟倆拉了上去，車已經開動了。

還有一次回縣城上班，媽媽心疼我走路，也怕走到區上買不到車票，就說這門口應該有貨車經過的，攔輛車搭到城里吧。于是她和父親還有我自己，就在學校門口的公路邊等過路的貨車。可從太陽出山等到日頭落土都沒等到。過去了幾輛，不理我，大部分時間是望著空蕩蕩的公路干著急。那時工作的紀律觀念特強，天黑時我急哭了，怪媽媽耽誤我了，領導要批評的。媽媽也是公家的人，知道這事情的嚴重，一晚沒睡好。

第二天醒來，不見了父親，媽說你爹怕你走到區上沒票了，先幫你買去了。

什么？說著話父親就回來了，說票買好了，不急，中午的，你吃了早飯走正合適。

父親是看到我昨天急的，半夜里就走到區上去給我買車票了！一大早，四十多里地走了個來回！

這就是那時的交通，那時的車。

而父親和母親都沒能享受到現在這個車，我是多么想自己開上車，再送他們到高峰那小學看看啊。我當然更想告訴父親，現在再也不用他半夜三更走遠路去為兒子買車票了。

在學校門口那條公路上，曾經還產生過那個時代的幻想。生產隊里有位老高小生，算是大知識分子了，因為是個瘸子，就一輩子在家門口了。有一天我們倆在公路上溜達，看著這么寬的路空蕩蕩的不見車輛，又想起我們出個門這么不方便，他就說，隊里什么時候要能買個手扶拖拉機就好了。我說：“是啊，如果買了拖拉機，就可以坐公共汽車跑了，一天至少可以跑一趟，那多方便。”可是在我們那個生產隊，我離開的時候都還沒有手扶拖拉機。

此時我開著車，看著一路過眼的這些4S店，就想起這么多與車相關的往事。車上的同伴告訴我，最近婁底實行新車上牌號改革，牌號自選，第一天早晨排好長的隊啊，好些車主半夜就起來排隊了，因為越在前面號碼就越好選。

“這說明買車的越來越多啊！”我說。前些年買了車上戶口都要等好幾天，所以就出了中介人，就出了很多不干不凈的故事。這生活啊，真的是富起來了啊，衣食住行，都色彩斑斕了。所以我們婁底的車牌號，原來市直的0字頭、縣市區的2至6字頭都用完了，加7字頭，又加A字頭，再加8字頭、9字頭，現在都不知道又加上什么“頭”了。如今考駕照都是一件很普通的事了，有的一家老小齊上陣。照如今這車的來勢啊，以后一個家庭里也許都會有車隊了呢！

作者簡介：安敏，中國作協會員，主任編輯職稱。業余文學生涯中歷任湖南省作家協會理事、企事業文聯副主席、散文學會副會長、小說學會理事和婁底市作家協會主席。發表文藝作品500余萬字，出版《安敏文集》等著作28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