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過長城村

□龔偉志

走進長城村是一次偶然的機會，那時正值盛夏，酷暑難當。火紅的晚霞映進了這座寧靜的村莊，映在了父老鄉親的臉上，一幅無與倫比的絕美畫卷悄然展開。

遠處的山巒，被染上了一層淡淡的紅暈，輪廓變得柔和而神秘，仿佛瞬間被賦予了一種別樣的神韻。山下田間勞作的身影、淡淡的煙火與這山巒重疊，仿佛是一幅精心繪制的水墨畫，有種說不盡的古樸與寧靜。

晚霞下一個身影在忙前顧后，一件藍色的格子襯衫緊貼著肌膚，汗水從額頭滴落。衣服的每個角落都充斥著那份濕漉漉的尷尬，可那份熱情和執著瞬間就把它擋住了。

“去黃桃林看看吧！這是他家第一次掛果，我總放不下心。”胡書記扯了扯他那汗濕的襯衫。

黃桃林在道路的右側，用綠網圍得嚴嚴實實，一個個的紙袋把果實緊緊包裹住，踏進黃桃林，那濃郁的桃香撲鼻而來，然而在這香氣的背后，卻也藏著無盡的艱辛和苦澀。

桃林門口用鐵皮圍成的簡陋房子里一股熱氣撲面而來，門口兩個小孩正光著身子戲水，“媽媽，買桃的來了！”高個子男孩欣喜地高聲呼叫，“來了，來了！”房內一個行動不便的中年婦人用手滾動著這破舊不堪的有些年頭的輪椅，見胡書記到來，那疲憊不堪的臉上，一雙眼睛透著光亮。她招呼著我們進園采摘，訴說著往昔的苦難，卻也憧憬著往后的生活。黃桃林里，她不斷地塞給我們黃桃，似乎只有這樣才能表達她對書記的感激之情。

夏，在悶熱和汗水中流逝，我們能堅持是因為有秋的收獲。

秋風悄然拂過長城村，爽朗的笑聲在空氣中回蕩，那是收獲的喜悅在盡情釋放。長城路的兩旁是一望無垠的稻田，金黃的稻穗沉甸甸地低垂著，像是在向長城村民們感恩著一年的辛勤耕耘，還是那個熟悉的身影，褲腳挽得老高，在指揮著收割機，當夕陽的余暉灑上大地時，這個身影才慢下來。路旁水渠里的水是那么清澈，那么冰涼，彎腰洗腳的村民和書記交談甚歡，“書記造福一方吶，去年的時候這里臭氣熏天，到農田干活都受不了，漲大水這臭水溝里的水全沖田里了，而今不用擔心漲大水，也不用擔心澆灌。村里幾十口塘現在都是清水了，書記，難為你了！”書記沖洗著涼鞋，伸直了腰，只意味深長地嘆了一句：“唉，任重道遠??！”

回頭看看自己走過的路，五年了，清理淤塘二十五口，建立村部，組織黨員監督衛生環境……其實是累了，他的腳步雖然有些沉重，可一直在堅持。他搖搖頭和我說，沒有辦法，人這一輩子就是走不出鄉愁，無論我在外過得有多好，心總在這片土地上，離開這里十五年，常常夢回故里，我還有一個心愿，那就是讓村民們都走上光滑的水泥路。

要想通路，先通人心。書記深知修路的難，卻也在這年冬天開啟了這項艱巨的任務。

冬日的長城村，是一幅淡雅寧靜的水墨畫，靜靜地鋪展在山的那邊，田野里空曠而遼遠，偶爾會有幾只麻雀撲棱著翅膀從這一片田埂飛到那一片田埂，為這寂靜的冬日增添了些許靈動的氣息。這里變了，泥濘小路成了三米寬的水泥路。我在路的最西邊找到了胡書記，他的腰似乎沒有了以往的筆直，見到我的到來，直呼我來路邊的火堆旁坐坐，火光映在了他的臉上，那張臉上刻滿了辛酸和無奈。他拿出了煙，這是我第一次見他抽煙，他那包滿紗布的手特別顯眼。

“您受傷了？”

書記深吸了一口煙，今晚開個會吧，這幾個字伴隨著煙圈緩緩而出，這是我第一次聽書記這樣說話，這是一種前所未有的心灰意冷。風，悄然吹過，帶著刺骨的寒意。我裹緊了身上的衣服，卻依然無法抵御那從心底涌起的寒意。

雪紛紛揚揚地飄落，我偶然間瞥見了那個孤獨的背影，他在這雪地里是如此突兀，又如此令人心生憐憫。積雪被踩得發出沉悶的聲響。

昏暗的燈光下，他緩緩打開他那道不愿被揭開的傷疤，這是一個村民在修路時用地里的土塊敲的，可他一直按住那鋤頭沒有松手，土砸在他手上，可砸不去他那修路的決心。最讓他心寒的是，在路修到與鄰村交界處，當鄰村與之爭執時，本村未有一人與他為友。各自只想著各自的三分利益，不愿在土地上退讓一分，不怕修路難，不怕做不成，卻承受不住這孤軍奮戰的現狀。他閉上眼睛，身子往后仰，曾經干勁十足的他，突然沒有了一丁點力氣。

那年冬天紛紛揚揚下了三場雪。冰雪過后，總會等來萬物復蘇的。

沉睡了一冬的長城村漸漸蘇醒，遠處的山巒染上了一抹淡淡的新綠，那連綿起伏的輪廓不再顯得那般冷峻，而是多了幾分柔和。長城路旁邊的樹也都有了綠芽，路旁水聲潺潺，沿著這條路一定能找到他。

果然在村西頭看到了他，因為要連接路段，為了臨界線，鄰村的村民極力阻止，旁人也只是看看不說，書記只倔強地丟下幾個字“這路一定要修”，那人便掄起了棍子，人群中一位八十多歲的白發老太婆顫顫巍巍地舉起拐杖，“要想動書記，先從我身體上走過去！”那語氣鏗鏘有力，書記低下了頭，在那一瞬間，這簡短的一句話觸動了他內心最柔軟的角落，淚水悄然滑落。那淚水，是情感的宣泄，是心靈的震顫，承載著多少辛酸與情懷，他揮舞著鋤頭，從前的那股干勁又回來了。

那個春天，書記實現了當年的承諾，家家戶戶都通路。

第一縷春風輕拂過長城村，喚醒了沉睡的萬物，也喚醒了人們心中沉睡的情感。我懷揣著這份對春天的感悟，走過長城村，走過春夏秋冬……

作者簡介：龔偉志，筆名薇梔，婁底市作協會員。多篇散文刊于《達州晚報》《婁底日報》等。